」
我這才得知,人糞只有腐熟后才可施用于田,否則會灼傷幼苗。
于是我從王伯問到李伯,尋遍整個流民村,最后終于問到了會這門手藝的林伯。
通常自然腐熟這水糞只需在田頭置窖,窖熟之后便可用。但是這種自然憋悶法費時頗多,需積過半年以上,方成可以使用的「熟糞」。
可時不我待,我需找到更快腐熟的法子。
于是我與林伯蹲在田間搗鼓了數日,終于叫我們折騰出個法子。
將夜香倒入鍋中,加入動物碎骨熬煮。然后取一些田土曬得極干,加鵝黃草、黃蒿、蒼耳子所燒成之灰,拌和煮熟曬極干。
此法大大縮短了腐熟所需時日,制得的糞餅也易于運送。
五十文收一桶夜香,一傳十十傳百,一時之間,一到深夜流民村村口的小道就停滿了裝載木桶的板車。
少爺近來也不再嚷嚷著出門,整日憋在屋中寫寫畫畫,也不知在鼓搗個什麼。
難得從這魔怔中抽離出,竟是抱怨這糞桶。
他說院里全是屎味,都不敢開窗。雖仍是面無表情,語氣中卻透著一絲委屈。
我承認是我考慮不周,村里其他人家的小院種花種草,清香四溢。
只我們家,院中堆滿糞桶,蒼蠅漫天飛舞,連狗都不愿路過。
于是隔日我就向村里后山租了片地,專門堆放我的糞桶。
「大半夜的去哪?」
謝小寶坐在板車上一臉茫然。
「到了你就知道了。」我緊了緊肩上的粗繩,加快腳步。
板車停在了戶部尚書李府門前,一并停放著的還有十幾個夜香桶。
「姐,今晚收的全在這了。
」小耗子是流民村的孤兒,人機靈又勤奮,得知我收夜香桶他是最積極響應的,每晚能給我拉幾板車來。
我轉了轉手腕,朝少爺挑了挑眉,「你且看著,我給你報仇。」
我揮揮手,小耗子和流民村里幾個跟著我收夜香的孩子一起上前將地上的木桶抬了起來。
嘩啦聲不絕于耳,隨之撲面而來一股酸餿臭味。
謝小寶皺眉捂著鼻子,忍了一會沒忍住,淺淺干嘔起來。
我在一旁驚覺,曾幾何時,我連聞到馬夫的臭腳都能頭暈,現下對這滔天巨臭竟毫無反應。
「大功告成!」
我與小耗子等人一起欣賞著我們的杰作。
李府門前石獅子、牌匾沾滿了褐色污穢物,兩輛停靠在一旁的馬車也滴滴答答朝地上滴著臟水。
府邸門前自是不必說,鋪滿了一整攤,一準讓他們明日連個下腳的地都找不到。
「姐,還剩余的一些,我讓他們爬墻全往院里倒了。」
我點點頭,轉頭看向少爺,得意地挑挑眉。
哪知他看也沒看一眼,只顧捂著鼻子干嘔,眼瞅著竟是快暈過去了。
哎,沒用的男人。
第二日,尚書府所有人在一陣奇異的臭味中醒來。
門房打著哈欠拉開大門,揉了揉眼,發出了一聲慘叫。
后花園中,丫鬟挎著小花籃為夫人取晨露,不知踩到什麼,低頭一看,發出了一聲慘叫。
尚書夫人被丫鬟攙著,皺眉威嚴地訓斥下人一驚一乍,結果走到門口,只一眼就暈了,好巧不巧,上半身剛好倒在糞水中。
午時,李洪元慢悠悠起了床,聽聞家中遭賊人潑糞,怒火中燒,打算去逛個窯子泄泄火。
小廝解下馬套,他看也不看掀開簾子就踏上馬車,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那一日,街坊鄰里紛紛議論,這尚書家怎麼連連傳出慘叫聲。
還一股味兒。
14
少爺的腿恢復得又好又快。在床上養了三個月左腿已可以下地支撐,右腿稍嚴重些,還使不了力。
夏日炎熱,他穿著單薄的里衣撐著木棍散步,惹得村里的小姑娘頻頻探頭張望。
村花阿元常來找我敘話,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睛恨不得黏在少爺身上。
說來也怪,從前撕了書頁點火燒螞蟻的人,現在倒抬著書本沒日沒夜地看。
夫人要是知道,應當也會怕他被什麼書生鬼上身。
雖五百兩銀子沒賺到,可每月我會提些酒肉,包個紅封打點牢頭,只盼他們能讓夫人和傅大人在牢里舒服些。
「這收夜香這麼賺錢?」
少爺在一旁鍛煉腿腳,看到我堆在床榻上的銀子驚訝道。
「那當然!」我驕傲地點點頭。
坊市各行各業爭搶人多,唯獨這夜香行當遭人唾棄。
這也就意味著我可以一家獨大。
人每日都要排泄,這就保證貨源不會斷,而鄉下家家戶戶都種田,根本不愁銷路。
我不賺錢誰賺錢。
……
人果然不能太飄飄然。
當夜就來了一伙人與我爭搶夜香地盤。
為首之人生的人高馬大,一張嘴卻結結巴巴:「這……片區……是我們的,要……想在此……在此收夜香,必須得……交錢。」
這人我知道,他并不是華京人,幼時被人牙子拐到這,一直住在城南的破廟里吃百家飯長大。
之前進入夜香行當時了解過各方同行。
這伙人常年在城南收,很少踏足城西,是以我才會從城西開始。
現在氣勢洶洶地推著車來,看來是要霸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