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見到夫人就像一朵朵綻開的花,一個接一個喊東家。
夫人被她們搶來搶去,好不熱鬧。
每次去我的臉都會被她們捏紅,不過看在她們給我奶糖吃的份上,算了,不與她們計較。
這般日子,極好。
我從未見過像夫人,像這些姐姐這般如此鮮活的女子。
她們從不鉆研如何陷害別人,如何討得男子歡心。
一心只為自己的歡樂,賺自己的銀錢。
相比之下,老家內宅的女人,即使是像大夫人,掌管了銀錢,眼中也似藏著一潭死水,更別提連頭都不敢抬的我娘。
我恨不得馬上飛書給娘,讓她收拾包袱離家。
「各路神仙,請保佑我。」我跪在窗前,虔誠地對著月亮許愿。
「保佑我能跟著夫人一輩子。」
「還有,保佑我發大財。」我小聲地補充了一句。
……
落葉黃了一地時,迎來了夫人的生辰。
男男女女十幾個人,好不熱鬧。
夫人領著幾個姐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快活愜意。
我在一旁目瞪口呆。
夫人的胞弟,甚是煩人。
像只蒼蠅一般在我耳邊不停地叫小丫鬟。
許是被夫人騙著喝了一口酒。
我拍桌就給了他一掌,口齒不清地喊道:
「我才不是丫鬟,我是妾室!」
「我是你長輩!」
話音剛落,我就暈了。
4
醒來后,我才知曉自己鬧了個笑話。
我是被大夫人賣來做丫鬟的,壓根不是什麼妾室。
我還見到了真正的傅大人。
如天上謫仙一般的人,和夫人很般配。
對,之前我給洗了半個月的臭腳,是馬夫的。
丫鬟姐姐說,傅大人是狀元郎,走馬上任后就一直在外治理旱災,直到夫人生辰快結束時才趕到。
她還說,夫人和傅大人,青梅竹馬感情極好。
確實,自他回來,我的夫人就被他搶走了。
害得我每日只能躲在暗處看著他黏夫人。
不僅如此,夫人的胞弟謝小寶還老使喚我。
一會指使我給他抄字帖,一會讓我和他對打,假扮被他打死的俠客。
完事還嫌棄我字丑,扮演的俠客太弱。
我氣得想給他一掃帚,但我不敢。
只是下次他再使喚我做事時,我裝作看不見聽不著。
誰知他二話不說甩了我一粒碎金子。
好家伙,竟是比他親姐還要豪氣。
我把金子放在牙齒間,輕輕一咬,聲音抖得不成樣:
「少……爺,我不僅會扮尸體,還會扮動物,還是……你讓我扮什麼都可以?」
動物終是沒扮成,金主又日常跪祠堂去了。
少爺不愛讀書,性子頑劣,喜好惹是生非。
隔三岔五就惹得夫人拎著馬鞭滿院子追著他打。
我細數他被打的事由,什麼偷卷子、扒人褲子、在夫子臉上畫王八……反正就沒一件好事兒。
夫人教過我,他這樣的人就叫「貓嫌狗厭」。
「你可真能耐,戶部侍郎的嫡子你說踹就踹,還把人踹糞坑里!」
祠堂內,夫人氣得滿面通紅,長鞭一甩叭叭作響。
早些時候,戶部侍郎的夫人帶著一干家仆護院氣勢洶洶地來找夫人討要說法。
據說她家公子差點溺死在糞坑中,非要夫人打斷少爺一條腿作賠禮。
夫人好說歹說,僵持許久,最后賠上大半家財才平息了此事。
夫人忍著怒氣問少爺為何這麼做。
少爺梗著脖子,不服氣道:「滿嘴噴糞的人,就該待在糞坑!」
毫無疑問,他又挨了頓抽。
夫人氣得直捶胸口,可打完后仍吩咐我去送藥。
我氣不過,于是給少爺上藥時下手重了些,聽他疼得咿呀鬼叫,這才舒坦了。
讓他整日惹夫人生氣,合該他疼!
5
朝來暮去,院里能埋寶貝的地方都被我埋了個遍。
夫人大方,小少爺又揮金如土,我便埋得勤了些。
我大抵是這世間最幸運的丫鬟,偶然聽到一婦人提及家中處死一個不安分的婢女,語氣輕快得如同踩死一只螞蟻。
若我遇到的不是夫人,如今只怕也是個草席裹尸的下場。
哪有這般好日子,不僅能賺銀子,還有夫人教我識文斷字、人情世故。
及笄那年,夫人將賣身契作生辰禮送我。
她說若我想嫁一良人,她就給我備嫁妝。若我想跟著她干活,她就安排我去布行做學徒。
我不懂她為何這樣問,我日日纏著她,眼里心里怎麼可能容得下另一個男人?
這輩子嫁人是不可能的,我不愿去別人家當牛做馬,只想跟著夫人賺銀子。
我細細盤算過,除去每月帶回家給阿娘的銀錢,還剩下三十余兩銀。
再過個幾年,我便可以在華京下轄鄉縣買個宅子讓阿娘安享晚年。
夫人說,她的愿望是成為永元最有錢的絲綢商。
我認真想了想,「那我便跟著夫人,做最有錢的丫鬟。」
……
我原以為會就這樣一輩子常伴夫人左右,服侍她的孩子,再服侍她孩子的孩子。
可變故來得毫無征兆。
一伙官兵舉著火把沖進府帶走了夫人和傅大人。
新科狀元傅祁借旱災斂財傳得沸沸揚揚。
傅府的下人紛紛收拾包袱另謀出路。
那時的我天真地以為夫人只是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