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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杯中殘余那點酒喝完,抬眸望上座。
尊貴太子與嬌憨千金并肩而坐,織金刺蟒紫袍與團花簇錦紅裙交錯,閃著尊貴華麗光澤。
郎才女貌,琴瑟和鳴。
「太子哥哥,你這怎麼了?」溫明珠的目光忽然凝結在他頸上。
哦,她終于發現他的不妥之處了。
席上其余人跟著神色緊張了。
方才未唱完的戲又接著敲鑼開場咯,繼續鬧。
我勾唇凝眸望向行野。
太子殿下,你的心上人來了,你還敢像方才那樣肆無忌憚嗎?你要怎麼圓這個謊?
他的目光與我對碰,大約看出我的嘲笑,可他卻一如既往地風輕云淡,不慌不忙。
甚至還望著我緩緩笑開,眼尾上揚。
「哦,這個?」
他伸出兩指按在紅痕上,目光肆無忌憚流蕩在我臉上。
「姑姑,你說呢?」
溫明珠在場。
問我?
怕不是瘋了?
他不怕我坦誠?
他知道我多厭惡溫家,恨不得放一把火燒了這簪纓世家。
要說嗎?
正如諸位所見,尊貴無比的太子殿下,與我溫藍玉一個鄙賤寡婦有私情。
哦,他脖子上那道紅痕是我抓的,不好意思,情到深處,情不自禁……
光是想想屆時眾人的神情就很痛快啊……
還沒開始呢,這會兒溫明珠那張明艷的小臉漲得通紅,手似乎在發抖。怕什麼?怕我說出什麼恐怖的真相……溫明珠,你的如意郎君可不像面上這樣光風霽月。我曲起指節,一下又一下地叩在案幾上,噙著笑同行野對視。
「殿下,叫我說什麼呢?」
他以手撐頜,漫不經心轉著手中琉璃杯,笑著:「自然是有什麼說什麼。」
「溫藍玉,你不要胡說八道。
」道貌岸然的父親氣急敗壞地怒吼。
我聳聳肩,笑了笑:「父親,我也不想說啊,殿下讓我說的,我該聽你的還是聽殿下的?」
行野朝父親掃去一眼,平靜的目光卻有雷霆萬鈞的威勢。
就算結親,君臣有別。
我的閣老父親,語氣瞬間矮了下去:「自然,自然是……殿下。」
我清了清嗓子。
「誠如諸位所見。
「殿下頸上的紅痕確實與我脫不了干系。
「若是我能警醒些,小心些,也不至于讓殿下傷了……」
行野唇邊的梨渦愈發深。
8
我沒再往下說。
將我與他的事揭穿,然后會怎樣?
行野似乎說過。
「天天翻墻跳窗,也挺麻煩的。
「夭夭,你會喜歡皇宮嗎?
「不如,打個金屋把你藏起來。」
行野,他想要我,出于某種偏執的占有欲。
而一旦丑聞揭穿,溫家人不僅不會揭太子殿下的短,還會千方百計設法為他遮掩。
畢竟,他是未來天子,還是溫家的乘龍快婿,他好,溫家才能永葆榮華富貴。
他們是一條船上的。
毫無疑問,他們會立刻馬上把我送給他。
當然,我能短暫地報復一下溫家人,給溫明珠添一時的堵。
圖一時的暢快。
可那又如何,溫家人仍然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溫崇山仍是德高望重的閣老。
溫明珠會成為太子妃,皇后……
溫氏一門轟轟烈烈的富貴,榮華,傳承下去……
而我,依舊是那個被踩在最底下的無人知曉的「蓮夭」。
永遠低人一等。
9
呵。
我斂眸冷笑,輕輕吹了聲口哨。
一團白影從角落竄出,張著利爪直奔上位的人。
有人驚呼:「快,抓住那野貓……」
席面混亂。
「若是我能警醒些,小心些,管好我的貓,也不至于讓它的利爪傷了太子殿下……
「還請殿下恕罪……」
涌動的人圍住他。
四周是喧鬧的。
他站在人群中,目光微冷,遙遙向我投來。
我不過是識破了你的意圖。
跟溫明珠一起侍奉你?
她做大,我做小?
呵。就算你是太子殿下,那又如何?
我在這深淵已經待得太久了,沒興趣從一個深淵跳入另一個深淵。
我不會為了你屈居溫明珠之下。
天曉得,我有多麼,多麼厭惡溫明珠……
10
四年前,溫明珠要搶我的佩玉,她揚著那張狂的臉,趾高氣揚。
「野丫頭,那個給我。」
那是娘親留給我唯一的東西。
「不要。」
弱者的拒絕蒼白無力,沒有一絲一毫的力量。
溫明珠吩咐小廝們:「我要那個玉。」
他們推我,踹我,踩我,密密麻麻的疼痛在周身翻滾。
溫明珠得到了她想要的。
她走到我面前,紅裙翻飛,笑聲像銀鈴般清脆。
「想不想要拿回去?你學狗叫我就還給你。」
我叫了,溫明珠說太小聲了。
我聽話,越叫越大聲,越叫越像一條狗。
只要護住娘親的玉。
她開懷大笑,拍了拍手:「好吧,那就還給你。」
我乞求地望向她。
她卻把玉舉高,狠狠擲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好了。還你了。」
她舉著天真爛漫的紙鳶,笑嘻嘻走出去。
她并不想要,可她隨意踐踏,摧毀了我珍而重之的。
不可原諒啊。人要變壞可以很快。
我把溫明珠推進寒冷的深池里,就差那麼一點她就會被淹死……
最后差點死掉的是我。
哦,是了。弱者的反抗是自不量力,以卵擊石。
我被扔到亂葬崗。
躺在腥臭腐爛的死人堆時,我就想……
如果我沒死,我要毀了溫明珠,溫家,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11
「姑姑對我恩深義重,我怎麼敢生姑姑的氣?」
那人從紛亂的人群中緩緩走出,單手抱貓,唇邊的梨渦像鑲嵌的小寶石般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