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惹人嫌的寡婦,半夜想去引誘張御史,卻被太子殿下攔下,他俯身在我耳邊低喃:「姑姑,是我不夠好嗎?」
好……就是太磨人了。
1
「殿下,這是讓哪兒的野貍撓了?」有人調笑。行野撫上頸上刺目紅痕,唇邊漾出梨渦,凝望向角落深處的我:「是姑姑……」席面瞬間凝滯。
有人驚恐中失手打翻了琉璃杯。
我望向行野,他亦含笑睨著我。
想玩,玩唄。
我舔了舔唇角殘余的酒液,勾唇舉杯,像昨夜在他耳邊低吟般:「殿下,還疼麼?」
昨夜他像鬼魅一樣出現在泉邊,比歸期提早半個月。
「殿下,怎麼來了?」
他涉水而來,暗沉眸色深不見底,難辨情緒。
「怕姑姑忍不住找別人……」他嗓音微啞。
我出身勾欄院,被種了情蠱,到夏至夜就會發作,本來想去找張御史,誰知他突然回來了,不知該說是來得巧還是不巧。
他勾住我的腰,冷硬戰甲磨得肌膚生疼,風沙與血混雜的氣息縈繞。「殿下還未回宮?」他嗓音有些喑啞:「嗯……找你來了,別的顧不上。」
他身上新添了許多凹凸不平的傷口。
這位天潢貴胄的榮耀,也是在劍與火間淬煉出來的。
「殿下,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他低低笑開,眉眼染上風流意味:「嗯,喜歡。」
莫名心顫,可不能信,顯而易見的謊言,我仰頭望他,他眉眼難得端肅,唇邊梨渦有些溫柔。
鬼使神差,我在他的頸項上劃了長長一道血痕。
「殿下,疼嗎?」
他滿不在乎,眼眸暈一汪水澤。「夭夭高興就好……」
2
「疼不疼,姑姑不如替我瞧瞧?」
行野清冽的聲音再度響起。
他說得稀松平常,卻似晴天霹靂。
席上眾人徹徹底底變了神色。
父親把手中銀筷攥得青筋畢露,母親眼底重重疊疊的陰毒涌上來,兄長面色鐵青,嫂嫂憎憤地瞪著我……
簪纓世家,守寡的姑姑勾搭準侄女婿。
可真是骯臟,無恥,可笑。
心底燃起快活的火焰。
我沖行野眨眨眼:「這恐怕于禮不合,好歹男女有別啊。」
旁觀的眾人,臉上的陰霾愈發深重。
席上諸位的憤怒,簡直是火上添油,心底快活的火焰越燒越旺。
3
母親和嫂嫂曾在院子里賞花閑談。
「小賤人,跟她那北妓娘一個狐媚樣,天生下賤骨頭。」
兄長砸我娘親的骨灰罐。
「一個勾欄院的賤貨,也配進我們溫家門?」
我求父親為娘親立個長生牌位。
父親甩了我一記耳光。
「記住了,你是溫藍玉,你的母親現在好好地活著。」
4
其實我不是溫藍玉。
越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世家,越是多腌臜秘事。
我是父親花甲之年在國喪期間嫖娼生下的私生女,名「蓮夭」。
哦,父親是三朝閣老,德高望重。
若是政敵攻訐,我就是他人生最大的污點。
他可不想晚節不保,所以他永遠不可能承認「蓮夭」的存在。
至于我為什麼會成為溫藍玉。
因為真正的溫藍玉同人私奔了。
我逃出勾欄院來到繁華晉都尋父,還以為找到家。
誰知道被推上花轎,冒充大我五歲的「溫藍玉」嫁給陳世子。
洞房那夜,他沒來得及做點什麼就死在我身上。
「溫藍玉」成了寡婦。
算命的說我生了一副斷掌紋,命硬,會克家里人。
陳家人連夜把我送回溫府。
溫家人又要把我送去慶寧寺。
他們不再需要「溫藍玉」,也絕對不可能承認「蓮夭」的存在。
沒關系,頂著「溫藍玉」的名頭,「蓮夭」也可以興風作浪。
5
「太子哥哥……」清脆明麗的嬌笑聲隨風飄進。
紅衣少女一頭撲進行野懷中。
沒意思,戲才剛開始,鼓聲中斷。
紅衣少女,溫明珠,未來的太子妃,溫家的掌上明珠。
今日是她的生辰,眾人為她而來,包括他。
我可不至于蠢到信他說的為我早歸。
讓他日夜兼程,星夜疾馳的姑娘,是眼前這位千金萬貴的溫明珠。
他將她從懷中拉起來,寵溺地撫了撫她眉上稍亂的額發,笑了笑:
「珠珠,生辰快樂。」
她一出現,他的目光溫柔得似一川春水。
呵,區別對待。
他望我時,永遠帶著侵略意味,就算偶爾溫柔,那也是隱秘的,黑暗的,似月光那樣冷然的溫柔。
有關風月,無關愛情。
杯中的酒好像冷了些,有點澀。
她嬌憨地向他討禮物:「太子哥哥,我的生辰禮呢?」
隨行宮人呈上來,太子殿下為心上人準備的稀世珍寶。
那朱漆錦盒一打開,滿室光澤,似月盈中空。
「滄海明珠。」溫明珠的眼眸映出皓月光芒。
絢爛的光澤把人的眼睛刺得有些痛。
我抬起手遮在眼睛上方。
6
出征前一夜,他倚在床邊把玩我的發,問我。
「想要什麼?」
「什麼都可以?」
「嗯。」
「滄海明珠。」
我需要滄海明珠解情蠱。
為了騙滄海明珠,我對他百依百順。
可惜沒用,「滄海明珠」該配他嬌貴的太子妃溫明珠,而不是黑暗中的「夭夭」。
口中生澀,我忍不住又抿了口酒,兩口……
無所謂。
大家本就只有一點淺薄歡情,就像海市蜃樓,看著巍峨浩蕩,轉眼不過一場空。
歡好時,你騙騙我,我騙騙你,一時謊言,一時歡愉,就罷了。
誰若當了真才是蠢相。